一盆

【龙蟒】亭亭如盖矣(5)

轿子驶过繁华的街道，许昕一会儿撩撩右边的帘子，一会儿瞅瞅左边的窗口，一刻也不安停。
马龙支着肘看着他，淡淡地笑着。今日上元佳节，宫中设宴，百官携家眷同行。今日的许昕特意穿着的精神，红色绣金的袍子，黑发被玉冠束着，眉宇间透着精神焕发。翩翩佳公子。
许昕咂咂嘴，放下了帘子。可惜这满街繁华，不能亲自游赏，只能进宫陪一群老头儿吃饭。以往宫中设宴，许昕和张继科马龙几个常常趁大人不注意溜出来，满大街闲逛，找一小酒馆，三碗阳春面，一盘酱牛肉，喝到微醺，才勾肩搭背长啸归去。少年意气，早已不复了。

"马龙……"
"不行。"
"就出去一会儿……"
"……那我和你一起。"
"别别别……你目标太大，坐着吧。"许昕百无聊赖，席间觥筹交错吵得他脑仁疼。

马龙扭脸看了看快要睡着的许昕，把手在他袖子里轻轻握了一握。"走吧。"
"不用再待了么？"
"我和他们说了，你身体不适，咱们先行离开。"
"……这叫溜吗？"
"你溜得还少吗？"
许昕瞪大了眼，乐了。

从殿上出来的时候清冷的风让许昕的困意醒了一醒，抬头看见庭中几株红梅绽放，枝头犹有残雪，在宫灯和明月映照下，如烟火，如云霞，疏影横斜，暗香幽幽。
许昕驻足嗅了嗅，"你看看人家。"
马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"什么？"
"冬天红梅傲雪凌霜，多好的风景。王府倒好，一片绿，连朵花儿都没有。"
马龙从前忙碌，王府虽大却也没什么心思整修，为了方便干脆全部种上常绿的植物，一年四季小园常青。但也不免单调。
"那你想种什么？"
"春种海棠，夏长莲花，秋有霜菊，冬有红梅。有一树一树的花开，也有一地一地的落英，四季有常，常岁常新。 "
许昕说得兴起，在雪地里缩着脖子，眼睛亮得像掉进了星辰。
马龙歪着头看他，"好，就依你。有时间了咱们就把院子翻了新。"
许昕知道他说的有时间大概是猴年马月，但是一生这么长，他也许一辈子就在王府里生活，一辈子都和马龙一起生活，那么总有那么一天吧。
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。好像觉得很远，又好像，前路漫漫，有着些期待。
许昕兴致勃勃，摇头晃脑继续走在前面。

轿子走到一半，马龙挑了帘子向轿夫喊到，"停下吧。"扭过头来对许昕说，"想赏灯吗？"
许昕受宠若惊，忙不迭的点头。
下了轿两人并肩走着，许昕左看看右看看，上元街市许昕也不是第一次逛，但自从和马龙成亲之后每天端着所谓的王妃的架子，不能随便出来玩耍，今天却不曾想有意外的惊喜，高兴地好像从未逛过似的，看什么都新奇。

"枣泥糕和凤梨酥买哪个？"
"那就都买了吧。"

"这盏灯好看吗？"
"金鱼的那盏更好看，那就都买了吧。"

"这个短剑好看吗？"
"好看不过不实用，买了吧。"

不一会儿两人手里就堆满了东西，许昕乐得自在，马龙也微微笑着。空气中是冬日的清冷和食物的清香，四周是喧闹的笑声和斑斓的灯光，他们就像人世间最普通的两个眷侣，行走在人间烟火中。
"哎！"许昕忽然崴了一下，马龙连忙扶住他，东西摇摇晃晃，马龙稳稳地抓住他的手。
"哎好险好险，差点把点心掉了。"
马龙有点局促，犹豫着要不要放开。许昕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，一把反握住马龙的手拉他，"你看你看这个！"
那是一处猜灯谜的摊位，明灯摆了一路，有的画了山水，有的绘了花草，玉壶光转，照得街市如昼。
"客官可要猜灯谜？猜中一个，得一个面具。"摊边老人笑道。
"猜猜猜！"许昕兴致勃勃，摘了一盏灯笼，灯笼上用小楷写着，"走麦城。"
许昕道，"这有何难，关云长败走麦城，这谜底是关羽关云长。"
"客官这可错了，这谜打的是一个字，可不是一个人物呐。"
"翠。"马龙在身后道，"关云长败走麦城身亡而死，上羽下卒，是以翠字。"
"正是。"老人笑意盈盈，"客官挑面具吧。"
马龙看了看，伸手挑了一个递给许昕，"给你。"
面具上是一条银蟒，盘错缠绕。

许昕伸手接过，"再来一个。这回你别说啊。"伸手取下，" 曾经沧海难为水，打一字。这个简单啦，难为水，左水又难，是一滩字。 "
"正是滩字。"
许昕冲马龙挑了挑眉，走到面具前伸手摘下一个，"你戴这个。"

面具是一条金龙，腾云凌雾。
两人都不禁笑起来。
"那时候咱俩跟着秦师傅练剑，他可不就是说咱俩，一个绞缠如蛇，一个风云行龙，你看，正好。"许昕拿着两个面具笑道。
"你帮我戴上。"许昕身高略高一些，他微微低了头，马龙的手穿过他的发丝脸颊，轻轻在脑后系了结。许昕也给马龙戴在脸上。两人对视一看，都不禁觉得有点好笑。

"是呀像我这种名人还是把脸遮起来低调点吧，不然这一晚上不知道得多少小姑娘对我魂萦梦牵呢。"
马龙反手去拍他的头，"省省吧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，许公子你收心敛性洗手作羹汤，是我的人了。"
"你！"许昕被噎了一下，死死地瞪着马龙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冷的半张脸，看见他努力抑制着嘴角的上扬，略带得意，没来由地觉得脸颊一烫。
唉，心想自己当年也是风靡京城万千美少女梦中情人，不禁遗憾，"谢谢您啊王爷！"许昕拖长了语调，加重了最后两字的读音。
"不客气王妃。"
许昕狠狠踩了马龙一脚。不要脸，太不要脸了，越来越不要脸了！

"明天去天祥阁听书吧。"
"诶？"
"然后去凤来楼，咱们好久没吃那儿的西湖鱼羹了，听说还最近出了新菜品。"
"城东来了西域的舞狮会，可以去瞧瞧。"
"正好买你喜欢的那家栗子。"
"过几天去西郊打猎，继科也叫上吧。"
"等等等等……为……为什么啊？"
"什么为什么？"
"马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？平时不是不让我东跑西跑的吗……"
马龙抿了嘴没有作声，把笑藏在嘴角，许昕一路走一路咋咋呼呼不停地说你肯定有事儿求我说吧你就，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兴奋。他们戴着假面，提着灯，并肩走在人间繁华中，火树银花，锦绣交辉，像最平凡的一对爱人，又像彼此闪闪发光。
马龙牵住了许昕的手，"别再摔跤了。"
许昕想了想，轻轻地反握了回去。

东风夜放花千树
更吹落  星如雨
宝马雕车香满路
凤箫声动
玉壶光转
一夜鱼龙舞
蛾儿雪柳黄金缕
笑语盈盈暗香去
众里寻他千百度
蓦然回首
那人却在  灯火阑珊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