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盆

【龙蟒】亭亭如盖矣(7)

说话间马龙已经睡过去，许昕却僵在了原地。

他刚刚……是说爱我吗？

夜已深了，玉轮高悬，天地间一片寂静，只有灯花微微的噼啪声，和马龙均匀的呼吸。

许昕听见一颗心在胸腔碰撞。

是……醉话吗？

马龙的眉眼在烛光下忽明忽暗，柔软而温和，许昕趴在桌上，看着他，彼此靠得很近，近到许昕感觉得到他轻柔的呼吸。他忽然想起有一天他倚在案几边看月亮，迷迷糊糊睡过去，睁开眼时，看见马龙风神如玉的身影，和脸上温柔而有些悲伤的深情。

然后他看见小时候翻墙逃学挂在墙上，那个在下面向他伸出手来的少年，看见洞房花烛夜，那个微醺之间冲他笑了一下的侧脸，看见上元灯节，他强忍在嘴边的笑意。

难道他……竟真的喜欢我吗？

他想起那天花园里，张继科问他，"兴许其实你挺喜欢马龙的。"
"胡说！"
"那你告我，小时候去天祥阁的时候吃饼，你一个人能吃三张，怎么回去还能从怀里掏出半张给马龙？"
"他每次才吃一张 我怕他饿。"
"滚！我才吃半张。还有，在私塾，马龙回答错问题被罚站，你干嘛偏要打碎夫子的青花瓶和马龙一起罚站？"
"……那个瓶子其实是赝品，我不忍心看夫子受骗。"
"那我和马龙学剑的时候，我师从肖师傅，马龙跟秦师傅，为何你后来学剑选的时候选了秦师傅？"
"……秦师傅头发要比肖师傅多一些。"
"……那还有，十五岁的时候马龙看中一姑娘，你干嘛把人家情书扣下，还让我帮你瞒着马龙？"
"我觉得那姑娘不好看……还没你好看。"
"……"
"……"
张继科斜眼瞧着他，忽然在他脑袋上使劲儿一敲，"许昕，你就装吧！"

那么我呢？我是否……
也喜欢他……

他凑近了一点点，在夜的寂静和昏暗里，轻轻地、轻轻地吻了一下马龙的脸颊。

像蜻蜓点过水，像柳枝抽了芽。

马龙是被阳光晃醒的，刺眼的阳光透过云层撒下，唤醒了昏沉沉的意识，他眨了眨眼，看见了逆着光的许昕的影子。

一觉醒来，看见你真好。

他哑着嗓子问，"什么时辰了？"
许昕回过身来，已是穿戴完毕的样子，递来一杯水，"已经天大亮啦，快起来，出门去。"
"去哪啊？"
"我想了想，陆国公的案子，拿不到账目上的证据，难道还不能从人证入手吗？"
马龙愣怔一下，坐起身来，"你都知道了？"
"我又不傻。"
"接着说。"
"前些日子，陆国公家的公子，忽然在城东大动工程，建了好大一个园林，宴请众宾，夜夜笙歌，可是城东虽风景秀丽，却是平民区，这么大的土地，不想想是从哪来的吗？"
马龙皱了皱眉，"你说他强征？"
"正是。"
马龙展眉笑了，"怪不得秦师傅以前总说，你比我聪明。"
"那可不是，不过也就一点啦。"许昕挑了挑眉，得意洋洋。"出发吧。"
"好。"
"……马龙。"
"嗯？"
"你有没有……什么话想和我说啊？"
"……没有吧……怎么了？"马龙有点懵。
"没事……"
"……"
马龙看着许昕欲言又止的样子，莫名有点心虚。

许昕低头想了想，"那我有话和你说……既然咱俩绑在一块儿了，就别什么事都自己扛……我又不是什么什么娇滴滴的花儿，非得养在家里……我希望我能和你一起，是两棵……一起生长的树。"
他背光站着，马龙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却觉得他无比认真，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在心底流淌，柔软而温暖，他牵了牵许昕的手，说，"好。"

车夫套马出门的时候，忽然有人叫住了马龙，马龙回头，是柳氏，马龙这才想起，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，忽然有点愧疚。
"王爷今天……要去哪啊？"
"去城东，办点事。"
柳氏点点头，春寒料峭，她却只穿了一层薄衣，马龙心里不忍，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，"风大，多穿点。"
柳氏忽然像僵住了一样，红了眼睛抬头看他，"王爷……"
许昕在前面等。
马龙拍了拍她，转身走了。